一路和人打着招呼，沈玉慢悠悠地踱回了自己的小院。
晚饭早已在路边的面摊解决了，他随手翻了翻家中的医书，不一会便困意上涌歪倒在了床上。
家中医书不少，行文皆是晦涩难懂，不过对于沈玉来说，倒都是促进睡眠的绝佳工具。
他也早就考虑好了，尽管这些书携带不便，但过阵子离开之时，还是得尽量把它们带走。
倒不是舍不得，实在是上辈子习惯了熬夜，而现在又今非昔比，毫无可打发时间的消遣。如果不逼自己早点睡觉的话，这漫漫长夜可就太难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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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啊~”
沈玉从床上坐起身来，惬意无比地伸了个懒腰。
打点冷水洗了把脸，彻底清醒过来的他走出家门，却并没有和往常一样去县里吃早饭，而是去向了村里的田地。
昨天沈玉已经做好了准备，今天最好去通知李有财一下，好叫他放下心来，不要一时冲动干了什么错事。
早晨的日头并不毒辣，正是打理庄稼的好时候，沈玉走过狭窄的田垄，两边皆是彻底躬下身子，几乎要将脸庞扎进地里的村民。
偶尔有村民挺直腰背舒缓片刻，在看到沈玉之后都会抬手示意，那洋溢着笑容的脸上，分明带着发自心底的尊敬。
寻常百姓疲于生计不注重身体，又心疼看病的花费就算发觉不适也要硬抗，真到了病入膏肓的那天再去找到沈玉，他也只能摇头叹息。
早些时候沈玉养活自己尚且是个问题，即便是有心帮助也没那个条件。
而在逐渐富裕起来之后，他便放出话去，每个月的最后一天，将会对临近过期的药材作低价处理，且购买者可以获得一次面诊的机会。
听到这种消息，那些经济窘迫的村民当然乐意前来，不仅不会嫌弃买到的药材质量不佳，反而对沈玉百般感谢。
“不必如此，大家好心帮我解决这些药材，我帮大家把把脉也不过是顺手的事。”
沈玉嘴上这样说，但只有他自己清楚，其实那些药材都很新鲜，之所以冠以这般名头，一是不愿让大家太过在意，二是不想让有心人有机可乘。
然而本性朴实的乡亲们，还是将沈玉视为了再生父母一般，而沈玉的院中隔三差五便会多出几枚鸡蛋。
“刘哥腰还没好利索吧，怎么又下地了？”
沈玉连连挥手回应着众人，见到不听话的病人，嘴上忍不住埋怨了两句。
“嘿，瞧你这话说的！”
精赤着上半身的刘哥抹了把汗水，嘴巴一咧甚是得意地说道：“我这腰现在好着呢，不信你去看我家婆娘，铁定还没能爬下床呢！”
不远处的一名汉子闻声站起身来，丝毫不留情面地吼道：“你小子又吹牛，我昨天在你家屋外拉屎听得一清二楚，总共也没哼唧几下！”
“艹！我说怎么半夜被熏醒了，还以为是招了黄大仙呢，原来是你个王八蛋！”
“哈哈哈哈！”
两人的对话甚是有趣，惹得周围的人纷纷哄堂大笑，同样乐不可支的沈玉脚步愈发轻快，远远地却看到李有财的那块地上空无一人。
这家伙平日里是最勤快的那几个，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没出门干活？
见到这般景象的沈玉眉头一皱，心中顿感不妙，当即便又加快了几分速度，转头便去往了李有财的住处。
“爹，爹你没事吧？”
还未步入院中，沈玉便听到了一道夹杂着哭腔的呼喊声，透过篱笆的缝隙，他隐约可以看到几道黑色的高大身影。
看来，黄大头那家伙比想象中还要急色啊！
对这些不速之客的来历心知肚明，沈玉脚下步伐不停，抬手便推开小门踏入了院中。
只见此时的李有财浑身无力地摔倒在地，一旁的女儿李小花奋力想要将他拉起却无济于事，涨红的脸蛋上挂满了晶莹的泪珠，更显得身材纤瘦的她楚楚可怜。
而他们面前站着的三名壮硕男子，穿着统一的黑色装扮，不用说正是黄仁派来的护院。
“姓李的你别在这装模作样，要么让我们把她带走，要么就拉你去见官……”
带头的铁牛双臂抱胸，对着瘫倒在地的李有财便是一顿恐吓，丝毫没有注意到沈玉的到来。
身边的手下附耳提醒，他这才转过头来，上下打量了几下沈玉之后，皱着眉头问道：“沈大夫？你来这里作甚？”
并没有搭理这个家伙，沈玉走上前去将李有财搀扶着站起，随后直视着三人说道：“有啥事直接说就是了，干嘛要动手呢？要是不小心闹出人命，你觉得你家主子会出手帮你吗？”
这种替人出头的场面铁牛见识得多了，他原本都想好了应对的说辞，然而在听到沈玉最后一句话后，竟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是啊，借着黄员外的名头作威作福久了，他甚至都快要忘了，自己在主子眼中也不过是一条狗罢了。
家里的狗咬伤了人，大不了再换一条就是了，他还能多花几分心思不成？
“牛哥，他说的好像有道理啊……”
身边小弟压低了声音这般说着，铁牛这才回过神来。狠狠地踹了对方一脚之后，便从怀中摸出那张字据，一本正经地说道：
“废话我也不多说了，这可是李有财亲自按下的手印，上面明明白白地写着，租借我黄家的耕牛，要拿出一湖酒来当做费用。”
“他这是在耍诈！明明说好的是一壶酒，欺负我不识字……咳咳咳！”
李有财哪能听得进这种话，当即指着铁牛歇斯底里地嘶吼起来，只是话还没说全便弓起了腰剧烈咳嗽起来，看上去似乎状态颇为不妙。
铁牛冷笑一声，对着沈玉双手一摊，“沈大夫，你是明白人，应该清楚究竟孰是孰非，他如此不配合，我也很难办啊！”
沈玉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，意味深长地说道：“你说的确实没错，但是，依照我景国律法，如果出了纠纷应该找县官大人定夺才是。”
“而不是给不出租金，就强拿人家女儿抵押的吧？”
听到沈玉这番振振有词的言论，反倒是李有财率先变了脸色：“沈大夫，不可，万万不可啊……”
黄家在平安县是数一数二的存在，而为了家族生意的正常运转，黄仁和县衙上下的关系自然也处得相当不错。
说得好听一点是官商合作共创共赢，说得直接一点那便是官商勾结沆瀣一气。
平日里这县官便相当包庇黄家，再加上这字据写得是一清二楚，找他出面判决那不是自掘坟墓吗？
铁牛同样有些意外，轻咦两声后一字一句地说道：“你说的可当真？这点小事还真要闹到县衙去？”
“再说了，左右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，被我们少爷看中那是她的福气，不知道多少人羡慕着呢！”
被世俗标准裹挟的他，并不能理解一位父亲的心情，更无法参透沈玉主动提出这个方案的用意。
“这就不用你操心了，还是赶紧派个人去找你主子吧。”
沈玉没再跟他多言，给了李有财一个安心的眼神后，第一个抬步走出了院外。
“走吧，咱们去县衙。击鼓，鸣冤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