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(1 / 1)

??七月天,晚霞归去。

渐渐暮色四合,靳家村在朦胧迷茫夜色的笼罩下,宁谧安详。

不知谁家的院子里传来几声犬吠,不知谁家的鸡群正觅食而归,又不知谁家的屋顶飘出袅袅炊烟。

农忙的村人劳作了一天,终于可以荷锄而归,与同伴说说笑笑,仿佛一天的疲累在这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。

靳成提着猪食到猪圈里喂猪,几头小猪已经闹腾得很了,呃呃直叫,仿佛不满主人太晚的放食。母亲和妹妹靳湘还在院子里摸黑摘花生,似乎农活一刻也耽误不得。

放暑假回来已经好几天,而他也没有一天不是被繁重的农活淹没。还在学校的时候,很多同学,包括小溪,都问他暑假要怎么过。同学们的暑假应该都丰富多彩,兼职,打暑假工,出去旅游,宅在家里玩游戏,和朋友聚会……他的暑假,没有多余的选择。阿妈越来越苍老孱弱的身体,早已无法承担过重的消耗,而妹妹湘湘,过了这个暑假也要念高三,过几天就要回学校补习。湘湘,他尚未成年的妹妹,早已先于城里的女孩子不知多少步,承担了生活的重压。所以,当小溪问他,暑假要怎么过的时候,他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,回家,尽管在外做两个月的家教赚到的钱,可以足够支付下学期的学杂费。回到家,面对这一切的光景,他只想,所有的农活只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就好。

而小溪,她的暑假又是怎样度过?和爸爸妈妈出去旅游,还是在家被爸爸妈妈捧着呵着护着?靳成想,至少不会像他这样子吧。

所以,小溪的到来,完全超出了他大脑的理解范围。

村头的十六叔推开靳成家破旧的院门,扯着声音嚷嚷:“阿成,有个姑娘找你咧!”

靳成从猪圈里探出头来,小溪背着双肩包,就那样局促地跟在十六叔后面,风尘仆仆。

小溪愣愣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。

白墙青瓦的屋子,亮堂堂地敞着,入眼几乎是家徒四壁。橘黄色灯光下,泥墙甚至因为长年累月的渗水泛出一层淡淡的青色,白色石灰脱落,露出了泥土的颜色。老墙上贴满了奖状,斑驳剥落,承载着过往荣光。

院子破败不堪的墙头,上面晒满了花生苗藤。院子里不大的禾场,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和一个老人正停下手中的活,讶异地看着她这个不速之客。

那个老人,稀疏的头发髻在脑后,两鬓斑白的发,在薄薄的暮色下,亦清晰可见,脸上的皱纹烙刻着岁月的沧桑。她那么慈祥又有点好奇地看着自己,慈祥的面孔有靳成的影子。

心像是被什么紧紧地绞着,隐隐作痛。

“你怎么来了?”靳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小溪身边。她脸上那么深的惊讶一丝不掉地映入了他深邃的双眸,刺痛了他的眼睛。

小溪缓缓侧过头来望着靳成。才几天不见,他的脸已经被太阳晒得黝黑,脊背微微地拱着,像是被极重的负荷欺压着。

多少次,她在他身后仰望他的脊背,都是直挺得仿佛可以撑起整个世界,何曾这样过?

陡然间,鼻子酸涩难忍。

她知道他家不宽裕,但从来不知道是这样的光景。

小溪转头就跑了出去,却在一个人家的墙角蹲了下来,头埋在膝盖里,像个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。

靳成他在学校是那样的从容,自信,是那样的优秀,出众,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,他是不是时时都在为生活感到无奈和无助?

心疼无以复加地袭来。

“你怎么会来?”靳成站在一旁,声音清冷,仿佛初见她时那样,以为她要扰乱他的生活他的人生,所以冷淡,所以戒备。而一年,她却真的潜移默化地融进了他的人生,悄无声息,又轰然猛烈,给他的大学生活添了一道光。

这一年,彼此自欺欺人地互道朋友,他自欺欺人地为自己寻找一个相安无事的相处方式,假装看不见她的心意,假装,真的只是普通朋友。

而刚刚,她就这么跑掉了。她那双漂亮的眼睛,打量着他那风雨飘摇的老屋,那么深的惊讶落在她的眼里,他突然意识到,彼此并不在同一个世界。

“你看见了吧,我家是这样子的,所以我没有在大学就谈恋爱的资格。”更没有和你谈恋爱的资格。靳成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,深深的眼里是绵绵无尽的忧伤。

原来胸腔里的东西,就算没有外物挤压,也是能真真切切感到痛的。

小溪突然站起来,一把抱住他的双臂,紧紧地。

靳成愣住了,矗立在那里,双手僵硬地垂着,不知作何反应。她是第一次这样地抱着他。

良久,他拉开她,低低地,生硬地说:“你这是干什么!”

她就站在那里,不说话,眼里还挂着泪珠。

靳成终于放柔了声音,问她:“怎么跑到这里来了?”

“我爸爸妈妈他们都出国工作了,把我一个人丢在家里,我就跑出来了。”

“你就这样跑出来,他们会担心的。回家去吧。”

小溪抬头望着他,还一副嘤嘤欲泣的样子,说:“靳成,这么晚了你怎么能赶我走?”

夜真已隆重。隆重到他可以看不见她脸上的泪花,所以不去擦拭。他不知道她为何而哭泣。

靳成无奈:“那先在我家住一晚吧,明天再回去。”

小溪擦干眼泪,屁颠屁颠地跟在他的后面。

“靳成,我在你家暂住几天,可不可以?”回去的路上,小溪开始讨价还价。

“不行!我没空!”靳成一口回绝。

“三天?”

靳成不理。

“两天?”

还是不理。

“我会帮你干活的。”

“我真的会干活的!”

“……”

回到靳成家的时候,他妈妈还在摘花生,靳湘在厨房里煮菜,听见他们回来就跑了出来。

“阿妈,这是我大学同学,任小溪。”靳成用他们的家乡话介绍。

“阿姨好!”小溪甜甜地打招呼。

“哎,哎。”靳妈妈并不会讲普通话,只是一直很慈祥笑着看着小溪,眼角的皱纹眯在了一起,越发的深刻。

“我妈不会讲普通话,你别介意。”

“才不会。阿姨人好好,是一个非常慈祥的母亲。我喜欢阿姨。”小溪已经完全没有了刚才哭泣的狼狈样子,满嘴的甜话。

这什么话?又不是来当儿媳妇,谁要你喜欢了?靳成轻轻扯了下嘴角。

儿媳妇?呃,靳成貌似被自己的念头窘到了,很不自然地别过头去。

“哥。”站在厨房门口的靳湘轻轻地喊他,声音粘腻。

靳成把小溪领过去,向她介绍:“我妹妹,湘湘。今晚你跟她住可以吗?”

小溪忙不迭地点头。

湘湘也喊她:“小溪姐。”

一点也不陌生的样子。

晚上,小溪和靳湘窝在床上聊天,靳妈妈抱了一床新的枕头和被单进来。

“这种屋子呀,晚上还是蛮凉的,你要盖好被子别着凉了啊!”

从能听得懂的几个字里,小溪明白了她说什么,忙说:“谢谢阿姨!阿姨您真好!”

唯恐不够热情。

靳妈妈笑了笑,走了出去。

第二天,小溪和湘湘起来的时候,靳妈妈已经早早起来,煮好了一大锅玉米粥,还煮了些下饭的酸菜。不过她最喜欢吃的就是他们家的酸柠檬了,和着玉米粥,喝了整整三碗粥才罢休。

吃饱喝足的小溪开始打量起墙壁上老旧的奖状来,然后笑嘻嘻:“靳成,我发现湘湘的奖状比你的多哎,湘湘肯定比你聪明。”

湘湘被她赞得不好意思,却又沾沾自喜地补充道:“小溪姐,我还跳了两级呢,所以十六岁就可以念高三了。”

靳成看了她一眼,声音低沉,问她:“吃饱了吗?吃饱了我先送你到车站。”

“靳成同学,有你这样赶朋友走的吗,这是你的待客之道?”小溪义正言辞,然后又转头问湘湘:“湘湘,我是你的朋友吗?”

湘湘傻傻地点了点头。

笑眯眯……

“湘湘她哥,你怎么能赶妹妹的朋友走?这么小气?难道还不能让妹妹的朋友留宿家中?有你这么凶的哥哥,以后湘湘的朋友都不敢来家里了……”小溪俨然一副“我只是你妹妹的朋友已经不是你的朋友了哦”的表情。

湘湘小声地纠正她:“我哥一点都不凶的。”然后央求靳成:“哥,你就让小溪姐留下来吧。”

他……竟无言以对!

只好丢下这一句了:“随便你,你爱怎样就怎样吧!”然后走到侧房的橱窗,拿了下地干活的着装。

小溪脑海里无数只小人狂欢大笑!

朝靳成的背影望去。啊!居然才发现他竟然只穿着一件白色贴身的背心,双肩上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毕露,还古铜色的肤色。

奶奶的,大清早的,身材不要太好好不好!

小溪吞了吞口水:“湘湘,你哥哥穿背心的样子,sohot!”

湘湘嗬嗬直笑,小溪也跟着咯咯大笑,像两个花痴蛇精病。

靳成不理她们,他郁闷死了!

小溪见他拿东西要出去干活的样子,也拉着湘湘尾随其后。

怎么都有点做贼心虚的样子。

围着围裙,戴着草帽,踏着晨露,农作不知为何变成了一件快乐的事。

经过一户人家,一个人笑眯眯地跟靳成打招呼,叽里咕噜的,小溪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,不过,他的表情,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。

小溪推推湘湘肩膀问她:“湘湘,他们在讲什么?”

湘湘竟然捂着嘴偷偷笑了笑。

“那人问我哥,你是不是他从城里带回来的漂亮媳妇?”

呃……这里的人也太直接了吧。

小溪望了望走在前面的靳成,不期然他竟回过头来看她。小溪一触到他的视线,赶紧离开,低头走自己的路。

湘湘忽然又凑到小溪耳边,悄悄地说:“小溪姐,想不想知道我哥怎么回那人的?”

当然,太想知道了。

“说了什么?”

“我哥说,是啊是啊。嘻嘻……”

如果靳成知道自己的妹妹这么快就把自己给卖了,大概会很后悔从小到大都那么疼她了。

“你们两个在后面叽里咕噜什么,还不走快点。”果然不满了。

小溪和湘湘同时吐了吐舌头,加快了脚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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